1998年6月8日，杰里-斯隆坐在芝加哥公牛队的主场联合中心球馆，正在接受赛后采访。他的犹他爵士队，这支他执教了23个赛季的球队，刚刚在总决赛第三场以54-96惨败芝加哥公牛队。
有人递给他一张打印出来的数据单，他看了一眼，然后问了一个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都令人难忘忘怀的问题：“这真的是今天的数据单吗？我还以为他们得了196分。因为，看起来他们就是得了196分。我有点为我的球队感到尴尬，因为他们几乎没有战斗就直接缴械了。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耻辱。”
这句话很好地体现了斯隆略带邪恶的幽默感，这种幽默感总是掩盖在他强硬的外表之下，同样被掩盖的还有他慈祥的本性。但是这也表明了斯隆对失败的憎恨，他的竞争精神，他对总冠军的执着追求。
事实上，杰里-斯隆总是能够洞察一切，无论是好是坏。
在他执掌教鞭的23个赛季里，他带领爵士队在常规赛和季后赛里一共取得了1223场胜利。昨天，犹他爵士队宣布，他在周五早上死于帕金森综合症以及路易氏体型失智症，享年78岁。自2016年以来，他就一直在与病魔抗争。
斯隆给爵士、给这个联盟和这个国家留下了太多难忘的记忆和宝贵的财富。到2011年退休之前，他已经成为NBA历史上常规赛总胜场数第三高的教练（1221场），是当时联盟历史上赢得至少1000场比赛的五位教练之一，是联盟历史上仅有的两位在同一支球队中赢得1000场比赛的教练之一，是联盟历史上仅有的四位连续15个赛季执教胜率过半的教练。从1997年开始，他带领爵士队连续进入NBA总决赛，约翰-斯托克顿和卡尔-马龙是他引以为傲的挡拆组合。
他很强硬，但他不会多说什么。他要求他的球员们努力比赛，同时也给他们百分百的关爱。他关心他的球员、家人、朋友和爱人。他尊重为他效力的球员，这就是为什么他总能得到尊重。他看起来沉默寡言，但又总是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他的球员们打抱不平。比如在2003年，斯隆因推倒裁判考特尼-科克兰德而被停赛七场。
前爵士队总经理凯文-奥康纳告诉我们：“和斯隆共事让我收获颇深，你很难在联盟里看到一个教练能够如此掌控他的球队。”
“他所关心的就是让球员们变得更好——这样他们才能在这个残酷的联盟里生存下去。他对每个球员百分百地支持。”
奥康纳回忆起马特-哈普林从膝伤中复出的那段日子。哈普林现在是爵士队的分析师，在那时则是一位意志坚强的前锋。爵士的队医队哈普林的出场时间进行了限制，要求他最多只能打24分钟。当哈普林上场24分钟之后，斯隆二话没说立即将他替换下场——这让哈普林十分懊恼，因为当时比赛的形势相当焦灼，而哈普林当时是爵士队非常倚仗的一员大将。爵士与对手难分胜负，进入了加时赛。虽然哈普林一再游说斯隆让他重返赛场，但是斯隆丝毫不为所动，坚持让哈普林坐在板凳上。
奥康纳说：“马特对此很不高兴，但是杰里在赛后告诉他：‘如果队医告诉我让你打24分钟，那就让你打24分钟。我不会让你上场25分钟，因为这是在拿你的整个职业生涯的冒险。”
斯隆一心想赢，但他也非常固执，他一直恪守着他的比赛风格。不管是在斯托克顿和马龙的黄金时期，还是由威廉姆斯与布泽尔组成的新的挡拆组合，他坚守着他的打法。不知道为什么，斯隆从来没有拿过NBA年度最佳教练奖。这是斯隆的遗憾吗？我想不是的，这是NBA年度最佳教练奖的遗憾。
很难说清楚是斯隆成就了马龙和斯托克顿，还是马龙和斯托克顿成就了斯隆，他们一直都是相辅相成的关系。但是在2003-04赛季，随着斯托克顿退役、马龙转会到湖人，赛季开始之前没有谁看好这个赛季的爵士队。更糟糕的是，因为膝伤，哈普林错过了50场比赛。但是斯隆就是带领着这样一支缺兵少将的爵士队，仍然取得了42胜40负的战绩，差一点就进入了季后赛。在年度最佳教练的投票中，斯隆仅此于孟菲斯灰熊的胡比-布朗。
他的同龄人、为他效力的球员们、他的好朋友和前队友都这样评价斯隆：正是他十年如一日的坚持，勾勒出了他作为一个教练员和一个人的形象。他对球员们的严格而要求让他们发挥出了最大的潜能。
“他是一个严肃的教练，也是一个非常公正的教练，”上世纪80年代末为斯隆效力的达内尔-格里菲斯说，“他非常了解这项运动。当他接手的时候，我们球队正处在上升期。而杰里就是我们最好的催化剂，他最大化了每个人的能力，并将我们拧成一股绳。在杰里的带领下我们一直都在赢球，因此我们每个人都带着渴望打球。杰里让我们真正成为一支队伍，成为一个竞争者。他是一个伟大的教练，我非常喜欢为他效力。”
每个赛季，斯隆都会在训练营开始的时候召集一次球队会议。他会看着大家的眼睛，然后说同样的话。
斯隆会告诉他们，他们并不是平白无故地出现在球队的大名单上。他想和在场的每个人一起共同经历接下来的这个赛季，他不想做出任何阵容上的调整和交易。
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担任爵士队控球后卫的罗尼-普莱斯说：“你可以看到他对球队和球员们的忠诚。我以前从未见过或经历过这样的事情。我在很多球队都呆过，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和你讲这样的话。事实也的确如此，球队的每一笔交易都让他非常受伤。球员们在场上的一举一动，每个皱眉，每个痛苦的倒地，也都同样会让他心情沉重。这就是杰里-斯隆教练，一个把所有的球员都视为己出的好人。”
“他的领导方式非常独特，他让我们成为更好的人——不仅仅是让我们成为更好的篮球运动员，而是帮助我们成为更好的人。他教会我们如何成为一名职业球员，以及如何拥有一个成功而持久的职业生涯。”普莱斯补充说。
杰拉德-尤金-斯隆于1942年3月28日出生在伊利诺斯州南部的麦克莱恩斯伯勒，他是家里10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。在他4岁的时候，他的父亲就过世了。斯隆在一个小镇上长大，如果不努力的话他甚至没有面包吃，这塑造了他少年和青年时期的性格。他在农场长大，因此他对繁重的工作和累人的杂务活并不陌生。
尽管如此，他还是成为了一名伟大的篮球运动员，这份天赋最终将他带到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去的地方。今天，汉密尔顿县高中的体育馆就是以斯隆命名的。1960年，斯隆作为伊利诺伊州最好的高中篮球运动员，从这里毕业。在伊利诺伊大学短暂效力后，他进入了埃文斯维尔大学，在那里他成为了美国乙级联赛里最优秀的球员。巴尔的摩子弹队发现了他的天赋，在1964年的NBA选秀大会上在第19顺位选中了斯隆。但是斯隆没有前往子弹队报道，而是选择回到埃文斯维尔大学效力。他率队在乙级联赛里取得了两连冠，自己则连续两年被评为联赛的MVP。1965年，子弹队再次选中了斯隆，这一次是在第一轮第四顺位。
爵士队现任的执行官戴夫-弗雷德曼说：“我从小就认识杰里，他一直都是一个伟大的球员，他在埃文斯维尔打球的时候，我是南伊利诺伊斯大学的忠实球迷。他一直是场上最好的球员。他很坚韧，他每时每刻都保持着自己的强硬风格。我记得他打爆了皮特-马拉维奇。”
斯隆在公牛的前队友、和斯隆一样长期在联盟里担任主教练的鲍勃-维斯说：“杰里的伟大在于他的精神属性，他有着强大的内心。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，他不得不为了眼前的一切付出所有。当他来到NBA，他别无选择，他只有这一种生存之道。”
在历史的记忆中，杰里-斯隆是有史以来最好的防守后卫之一。当他11年的职业生涯结束时，他两次入选全明星，四次入选联盟最佳防守阵容一队、两次入选二队。在他的职业生涯里，他场均拿到14分。他身高6英尺5英寸，有着惊人的臂展，任何一个后卫都不想面对斯隆。
斯隆从来没有在对手面前退却过，他讨厌失败。他对每一次失败都耿耿于怀，每次输球之后，他都向队友们发誓，一定要加倍地赢回来。他是联盟里攻防两端都最优秀的后卫之一，也是最早的公牛队球员之一。在1966-67年公牛队的第一个赛季开始之前，球队在扩充选秀里选中了他。
在1978年，斯隆成为公牛队历史上第一个退役球衣号码的球员。
维斯说：“杰里非常值得信赖，他是我的朋友，也是我可以信赖的人。他的竞争意识堪与迈克尔-乔丹相媲美。他讨厌失败。我认识不少球员，当他们知道明天晚上的对手是斯隆的时候，他们会吓得睡不着。他会在中线的位置开始贴防对手，决不让步。
“他是球队的中坚力量。他在进攻端并不是很出色，但是他是一个很好的投手，他的防守称得上伟大。”
多处膝盖受伤迫使斯隆在1976年结束了自己的球员生涯。1978年，他作为助理教练加入了公牛队。1979年，他第一次成为主教练，接手了公牛队。
维斯说：“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成为一个好教练，因为他过于严肃，在比赛时总是对裁判有一些个人情绪。但是我没想到的是，教练这一行，他一干就是二十年。”
维斯的想法其实没错。刚刚开始执掌教鞭的那几年，斯隆并没取得什么成功。在第三个赛季刚开始的几个月，他以94胜121负的战绩被公牛解雇。但是他没有放弃教练的岗位。为爵士队做了一段时间的球探之后，在1985年他以助理教练的身份回到了教练席。
他还一度接受了大陆篮球协会（Continental Basketball Association）的任命，差点成为埃文斯维尔雷霆队的主教练。但是最终他选择回到爵士队工作。
在盐湖城，斯隆在弗兰克-莱登手下做了三年的助教，在联盟中最好的教练手下学习。在那里他做了他一直在做的事情，那就是不断地努力。最终，他的努力让球员们注意到了他。
前爵士球员图尔-贝利说：“当他第一次来到爵士的时候，我们并不了解他。我们对他的印象来自于他的球员时期。那时候他是一名凶悍的防守型后卫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我们把他看成了另一个主教练，我们不把他看作一个助理教练，他和我们的主教练一样睿智。那时他还会和我们一起训练。作为一名球员，他知道的太多了，我们都向他征求意见。”
1988年，当莱登成为爵士队的总裁时，杰里-斯隆成为了爵士队的主教练，并开始了NBA历史上最有名的一次教练征程。
斯隆带领爵士连续16个赛季进入季后赛。在那段时间里，他赢得了6次分区冠军，10个50胜赛季。斯托克顿和马龙是球队显而易见的头条人物。到了1997年，爵士已经成为了一支争冠球队。杰夫-霍纳塞克，布莱恩-拉塞尔和格雷格-奥斯特塔格是马龙和斯托克顿身边强有力的助手。他们既有板凳深度，又有很强的运动能力，还有一套非常强的终结阵容。斯隆是联盟中最好的教练之一，菲尔-约翰逊也是联盟中最好的助理教练之一。
斯隆对他的队员很严厉，他始终要求他们做到最好。但他也很有同情心。他把他们当作人来关心，而不仅仅是球员或者交易筹码。
弗雷德曼说：“杰里每天都保持着同样的状态——这就是我一直钦佩他的地方。他知道对人友善总是好的，他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奋斗史。他非常善于沟通，同时又能非常敏锐地察觉到每个人的心理变化。他总是告诉球员们，有任何想法都可以和他沟通，无论场上还是场下。”
在1991年，贝利被爵士交易到了明尼苏达森林狼。
在交易敲定的前几天，球队正在迈阿密准备迎战热火。在交易前几天，斯隆邀请贝利和他共进晚餐。然后他就告诉了贝利真相，球队正在和森林狼队讨论一项交易，而贝利就是其中主要的筹码。可能有的媒体已经知道了风声。他告诉贝利好好准备后面的比赛。
贝利说:“他对我开诚布公，坦诚相待。我知道我没有像前几个赛季那样在赛季开始就打出火热的状态。那次谈话在某种程度上安慰了我。因为他对我坦诚相待，所以这次的打击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。无论如何，我知道斯隆教练还是支持我的。
“斯隆教练传授给我的很多细节，我将铭记终生。比如他告诉我要认真把球衣塞到球裤里，等等。后来我教我的孩子们打篮球的时候，我就是按照斯隆教练的方式。准时，有备而来，信任队友。作为球员，我们非常信任他，这联盟里非常罕见。”
在2006年对阵达拉斯独行侠的比赛里，斯隆取得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第1000场胜利。在90年到他围绕着马龙和斯托克顿打造了一支铁血之师；随后在00年代，又以德隆和布泽尔为核心，打造了一支全新的爵士。
虽然经历了人员变动，但是斯隆治下的这支爵士队的体系没有改变。挡拆战术是他们的基石，定位掩护让他们的对手眼花缭乱，坚韧的防守写在这支爵士队的血液里。
到2000年代后期，威廉姆斯成为了NBA最好的控球后卫之一，布泽尔也成为联盟中最好的大个子之一。梅米特-奥库、保罗-米尔萨普和安德烈-基里连科组成了另一个出色的配角阵容。在2007年，爵士依靠着这套阵容重返西部决赛。从那时起直到斯隆退休，爵士始终是联盟中的一支劲旅。
在上世纪90年代为斯隆效力的狄龙-科尔宾说：“斯隆教练是如此的专一，这就是他取得现在这些成就的原因。教练每天都要求我们尽自己最大的努力。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么做的，这也是为什么爵士队的那些家伙要拼死效忠于斯隆教练。”后来科尔宾也加入了爵士的教练的团队。
在2011年，斯隆和约翰逊一同递交了辞呈。在此之后的两周，爵士队把威廉姆斯交易到了布鲁克林篮网队。在斯隆辞职的前一天晚上，他和威廉姆斯发生了难以调和的分歧，这件事一直被媒体大书特书，并且直到今天还是不是被拿出来讨论。
奥康纳试图说服斯隆和约翰逊不要离开，但是没有用。这些转变让爵士队经历了几年的蹉跎岁月，但是最终坚韧的爵士队又回来了，这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，一支由奎恩-斯奈德执教，丹尼斯-林赛执掌的球队。
奥康纳说：“在那件事情上我处理得很糟糕，我不想让他离开，但我总是觉得这一天迟早会来临。杰里唯一在做的事情就是关心他的球队，那支20多年和他荣辱与共的球队。德隆当然有他的不对，但是他并不是唯一的问题。我觉得把这事的锅全扣在他头上非常不公平。这对杰里和德隆都不公平。”
当斯隆选择归隐，他也带走了一个属于他的时代。
虽然进入球场之后，他就会变成那个不苟言笑、气势汹汹的斯隆教练，但是其实在场下他就是一个普通人。在今天的NBA，几乎每个人都躲得记者远远的。但是斯隆不会这样，他不会拒绝媒体的采访，虽然有时他的脾气会比较粗暴。当然你也知道，那是因为记者朋友们又在问一些无聊的问题。他知道记者们也是要吃饭的，他还专门叮嘱自己的球员们不要太抵触记者。他和约翰逊通常会在爵士的媒体室用餐，还会时不时地与记者们聊闲天。
ESPN的马克-斯皮尔斯已经报道NBA超过20年了。他说：“斯隆教练是我见过最真诚的人。一旦他感觉你是个可以聊天的人，他就会和你分享他的篮球智慧。同时他还非常谦虚，非常朴实。斯隆教练还在联盟的时候，我会在日程表上标下那些爵士队的比赛日。他是唯一一个敢在媒体室吃饭的教练了吧。”
“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，和他说了他在我心中的位置。我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每个瞬间。”
在斯隆去世之前，他与他的妻子博比已经结婚41年。在与乳腺癌抗争了六年之后，她于2004年死于胰腺癌。
斯隆的退休生活很平静。他定期会来看爵士队的比赛。2013年，他以顾问的身份回到了这个团队。除此之外，他几乎没有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。在今天的爵士队，你仍然能看到斯隆的影子。他们的第三个全明星内外线组合，多诺万-米切尔和鲁迪-戈伯特接过了前辈们的衣钵，已经带领爵士队连续三个赛季在季后赛中亮相。爵士仍然是联盟中防守最好的球队之一。冥冥之中，仿佛斯隆从未离开。
在2011年被交易到爵士队，现在在鹈鹕队效力的德里克-费沃斯说：“斯隆教练塑造的球队文化一直都在。即便在几天，强硬的态度和对防守的重视，仍然存在于这支球队的血脉之中。只要呆在他身边，你就能感受到杰里-斯隆作为一个传奇的存在。”
“即使在今天，想到犹他爵士队，你立马就会想到杰里-斯隆。”
作者：Tony Jones
译者：酒神巴库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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