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都习惯了被守护，习惯了被满足，习惯了在每个周末，都看到同一个熟悉的身影。我们却没有习惯，曾经无所不能的那个人，似乎在短短的时间内便老去，然后说要离开。
原本觉得看球这些年，告别和结束都见过太多，应该都失了伤感，而偏偏这次，是布冯。
对于近二十年的球迷来讲，布冯意味着什么呢？不仅仅是被我们津津乐道的“标准答案”和“世界第二门将”，经历过这么多年，他似乎已经成为了我们距离遥远，却无比亲切的一个朋友。
我们总是觉得他可以做到更好，“点球不行啊，扑点成功率又不很高。”“比起巅峰卡西来，还是差点。”“主要就是稳定，其他也就那样。”
但如果有哪个年轻不懂事的小球迷站出来说他不行，即便不是意大利或者尤文球迷，恐怕都是不答应的。
也没什么特别，只是贯穿我们整个青春的身影，都是他。
一个多月前，那个差点就上演奇迹的夜晚，他拿到了职业生涯里的第二张红牌。瞋目切齿的样子，是我们从来都没见过的失态。他以这样一种超越悲壮的方式，告别了自己在尤文的最后一场欧冠。
两年前的夏天，他曾九次站在门前，面对着拥有多年恩怨的老对手德国。那是一场令人筋疲力竭的缠斗，球一次次从他的指尖略过，只留他轰然倒地的身影。赛后他照例和对手握手，只是在背过身时，轻轻抹去了眼中含了很久的泪水。
四年前的巴西，那是意大利连续第二届小组出局的世界杯，0206年的黄金一代，似乎以毫不留情的速度陨落了。曾经闪耀的亚平宁蓝宝石，沦为了黑马哥斯达黎加的背景板，他只能掩面离场，无能为力。
欧冠，欧洲杯，世界杯，他的这几次告别，好像都算不上完美与体面，直到昨夜的告别赛。
下半场第17分钟的换人，是对他这17年相守的致敬。他和迪巴拉，和巴尔扎利，和每一个队友拥抱着，用尽全力的，像胜利后的欢庆，也像落败后的安慰，像以往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。只不过，这是最后一次了。
他绕场一周，用脚步丈量这座自己深爱着的球场，还没走几步，肩上就挂满了球迷扔下来的围巾和旗帜。场边有满臂纹身的大汉，哽咽着向他不停招手，也有仅仅几岁的孩子，穿着黑白剑条衫，躲在父母怀里嚎啕大哭。
而布冯，就这么走在细雨里，走在几万人的目光里，走在六千多个日夜的回忆里，走走停停，目光所望，尽是不舍和留恋。
这段路还没走完，路上的人，却早已泪流满面。
七年前，在差不多的时间，皮耶罗以一种差不多的方式，同样讲了再见。那年是尤文七连冠的开端，球队重新夺回意甲权杖，而昨天是七冠伟业的达成，前所未有，震古烁今。
这七年间，布冯从一个前队长的挚友，成长为了真正的领袖。球迷们把希望寄于他，管理层把责任分给他，队友们把后背交给他，他就这么守着，担着，付出着。
只要门前还是那个高大、坚定的身影，我们就都觉得充满了底气。
其实比起遗憾，我们的感觉，更多的大概是怅然。说好的再战二十年呢？说好的再诓一波年轻门将呢？我们还赖在原地回忆青春，你怎么就挥挥手要告别了呢？
可能他真的是累了吧，拥抱过畅快的胜利，咽下过苦涩的失意，和自己同龄的队友、对手，他一个个目送他们远走，就算是强大如超人，也会有想要落地，稍稍休息的一天。
而且，我们好像都没有认真想过，一个看着一起成长起来的队友断断续续离开，还能坚持守在原地的人，内心该是有多坚强。
我们好像也都忘了，他也是个爱哭的人啊。意大利壮志难酬的出局，尤文欧冠赛场的折戟，还有昨晚告别时的眼眶通红，分明和十几岁的少年没什么两样。
但我们都知道，一个真正的男人，选择在自己的不惑之年，告别此生挚爱，那该是怎样一种感觉。十七年的时光，早已把这支球队变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，而今要和这一部分告别，说不出的残忍。
几天前，曾因破产降入第四级别联赛的帕尔马涅槃重生，以意乙第二的身份搭上了回到意甲的列车。他们的队长卢卡雷利也是40岁，陪球队降了级，坚持不肯离开。
直到帕尔马冲回意甲的这天，他才说，“我完成了自己的承诺。”
曾经，17岁的布冯也是从这里起航，首秀即逼平AC米兰，踏上了成为顶级门将的道路。帕尔马是他少年得志的开端，尤文则是他征战四方的梦想，是从男孩到男人的成长。
他也陪尤文降过级，也经历过连续联赛第七，无缘欧战的黑暗日子，但是正像皮耶罗在06年曾经讲过的，“一位真正的骑士，永远不会抛弃他要守护的爱人，而一位真正的船长，直到最后一刻也不会离开他的甲板。”
于布冯而言，尤文从来都不只是即将沉没，或航行正顺的船只，而是他的信仰，职责和心头无暇的月光。
那夜的看台上，有球迷拉着巨大的旗子，上面的布冯目光坚定，双手扯开球衣，胸前露出的超人标志分外明显。
我们都习惯了他做个超人，将球队最后的一个环节都护在怀里，也习惯了他横空而出，把威胁都化为无形。我们都希望这一切永远都不要变，但是时光站出来说，就算超人，也有要落地的一天。
那现在分别的时间到了，就这样吧，不必再在赛前仔细戴好队长袖标，抹掉眼泪再去跟对方握手这种事情，也别再去做了。无论他的决定是退役还是继续，未来的日子里，或许他能过得更轻松，更开心吧。
小将布冯，这次就先说再见啦，超人或许必须要落地，但感谢你带我们领略过的蓝天。
文/二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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